第72章 骄阳(6) 姜岁在这一刻知道了什么叫做“把心提到嗓子眼”,他都不敢想象姜辞镜掀开窗帘看见元屿后会有多愤怒,要是他两打起来,他到底应该帮谁? ……还是帮姜辞镜吧,要是看见他帮元屿,姜辞镜的怒火值绝对会乘二,到时候他会跟元屿一起挨揍。 姜岁撇开头,已经不敢去看姜辞镜的表情了,两秒后他没听见姜辞镜的呵斥,倒是听见了“咚”的一声,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 “?!”姜岁连忙跑到窗边,顶着姜辞镜冰冷的视线探出身体,就见元屿脸朝下趴在花园的地面上,显然是察觉到了姜辞镜想要拉窗帘,所以想要抢先从窗户跳出去,结果因为脚滑直接摔了下去,还摔的震天响。 姜辞镜抱着胳膊,冷漠道:“是不是该给我解释?” 姜岁谨慎的后退两步,“我说元屿生活困难去送外卖了,你会信吗?” “你觉得呢?” “……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元屿吧,要是摔出个三长两短,没法跟元爷爷交代的。”姜岁小声说:“走吧走吧。” 十分钟后,元屿坐在姜家客厅的沙发上龇牙咧嘴,姜岁蹲在旁边看医生给他处理伤口。 好在花园刚翻过土,地面松软,元屿从二楼摔下去也只是有些擦伤,没出什么大问题。 姜辞镜坐在他对面,面色不虞:“元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,进别人家靠爬窗户?” 元屿爽朗一笑:“我这不是觉得爬窗户近点儿吗,下次肯定不这样了。” “你还想有下次?”姜辞镜冷淡的一扯唇角,“既然受了伤,就在家里好好休息,不要跑去别人家教坏小孩子。” 姜辞镜一直觉得姜岁是被元屿带坏的,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,因为说是姜岁带坏了元屿还差不多,不过这话是不会有人在姜辞镜面前说的,毕竟在姜总眼里,自家弟弟虽然不成器,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指摘的。 元屿道:“姜哥,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岁岁关家里不让他交朋友吧?” “未尝不可。”姜辞镜淡声道。 元屿笑容顿了顿。 “在他没有足够的识人的能力之前,长辈自然应该给他一些提点。”姜辞镜面色平静,“我不喜欢你,不只是因为你个人,还有你复杂的家庭,元屿,你的父亲,继母,和私生子弟弟是什么样的货色,你比我清楚,姜岁跟你走的太近,在你们开始争家产的时候,你有多大把握他不会被波及?” 姜辞镜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,语气虽然算不上多冷厉,却字字诘问。 元屿抿紧了唇角。 他想说自己会好好保护姜岁,可他没有这个底气。 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,他不会轻易对姜岁许下承诺。 “哥。”姜岁皱眉,“你干嘛说这些,元小鱼是元小鱼,他家里是他家里,不能混为一谈的。” 姜辞镜没对姜岁这带着稚气的话做出回复。 少年时候考虑事情总是会很简单,可他早就已经过了那个阶段,不会让姜岁置身于危险之中。 “岁岁,我没事。”元屿脸上贴了个创口贴,莫名显得有些凶,“姜哥说的也没错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那我先走了岁岁。”元屿站起身道:“马上就要上课了,上次班主任说我要是再翘课就直接给我爷爷打电话了。” 姜岁点头,送他出门,趁着姜辞镜不在,姜岁小声说:“元小鱼,即便我们现在长大了,但如果你遇到了麻烦,我还是愿意像小时候那样,把你藏在我家保护你的。” 元屿的心脏瞬间就化成了一摊咕滋咕滋冒泡的粘稠糖水,满满当当的全是姜岁两个字,他笑起来,说:“我知道的,你最好了,岁岁。” 姜岁摆摆手:“那你赶紧回去上课吧,姜辞镜最近好像不是很忙,你暂时不要来家里找我了。” 元屿嗯了声,高大的少年走出去几步,忽然又转回身,倾身在姜岁唇角飞快一吻,道:“提拉米苏真的很好吃。” 姜岁呆在了原地。 一直到元屿小跑着离开了大门,他都没回神。 什么叫提拉米苏很好吃啊,明明蛋糕都是他吃掉的,元屿根本没尝到。 “在发什么呆?”姜辞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 姜岁故作镇定:“哥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了吗?” “不如还是看看你的成绩单。”姜辞镜将从班主任那里领回来的成绩单往茶几上一放,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 姜岁瞥了眼上面鲜红的总分“142”,痛苦的闭上眼睛。 “自己都不忍直视?” 姜岁沉默点头。 “什么想法?” 姜岁谨慎道:“爸妈和你都是名牌大学毕业,我可能会成为家里学历最低的人。” “不是可能。”姜辞镜陈述道:“是一定。” 姜岁:“。” 这也太直白了。 “之前我也给你请过家教。”姜辞镜蹙眉,“但家教都碍于你的身份不敢管教你,甚至跟你一起打游戏。” “如果不是我太忙,亲自辅导你或许会有些成效。” 姜岁瞬间瞪大眼睛,道:“哥,我保证听家教的话,真的!” 他抱住姜辞镜的胳膊晃了晃,“真的真的,我保证。” 姜辞镜把他推开,“我已经不相信你的任何保证了,在你告诉我闭关备考却溜出去跟元屿一起打游戏,甚至缺考开始,你的信用值在我这里就已经清零。” “我会跟燕至谈一下这件事。”姜辞镜思索道:“把你转去一班跟他做同桌,或许会对你的成绩有帮助,我看过他的成绩单,你六门比不上人家一门的分数。” “不行!”姜岁立刻拒绝,“我才不去一班,一班全是书呆子,我会无聊死的。” 姜辞镜按住他脑袋,“那我们各退一步。” “昂?” “放学后由燕至给你补习两小时,周末全天,我就暂时不考虑把你换去一班的事情。” 姜岁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,“谢燕至可不一定同意呢。” “如果他不同意。”姜辞镜声音沉了几分,“你就得出国读书了,你想出国?” 姜岁立刻摇头。 他不想出国。 他的父母亲人朋友都在这里,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,他会害怕。 “那就好好学。”姜辞镜神情和缓了几分。 姜岁哦了声,还是有些不高兴,姜辞镜看他撇着嘴的样子,道:“等寒假,带你去滑雪。” “真的?”姜岁又高兴了。 “什么时候骗过你。”姜辞镜说。 他对姜岁其实没什么要求,只是要出国的话,真的就太远了。 人不在身边,就像是始终在心脏之上悬着一块巨石,不知道时候就会惶惶滚落,支离破碎。 他知道差点失去姜岁是什么感觉,绝不想再体验第二遍。 …… 谢燕至从教学楼出来,易慕迎上去道:“我等你好久,你们刚下课么?” “今天我值日。”谢燕至言简意赅,“有事?” “其实就是听说了姜岁的那个事,有点担心他。”易慕道:“他请假了,受影响应该挺大的吧?” 谢燕至沉默。 按照他的猜测,姜岁这会儿大概正在家里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,不来学校多半是因为想要偷懒,而不是“吓到了”。 “这种事确实挺可怕的。”易慕叹气,“姜岁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。” “你很关注他?”谢燕至皱眉,“一直在跟我提他。” 易慕就笑了,“不是因为你很关注他吗?燕至,你明明不是什么大度的人,为什么愿意在姜岁面前忍气吞声?他现在所享有的一切都是你的,明明是他抢了你的东西,你却这么坦然的让给他了。” 谢燕至停住脚步。 他的眼睛里映出易慕微笑的脸,那笑容虚假的就如一张面具,谢燕至恍然,“你不是在针对姜岁,你是在针对我。” “你怎么会这样说?”易慕道:“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……” 谢燕至打断他:“曾经我们是一样的人,都遭受来自家庭的暴力,所以我们抱团取暖,可后来我的亲生父母把我带走,你意识到,我和你不一样了。” 易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。 “你觉得自己和我的差距越来越大,这让你惶恐,所以你想要把我拉回那个阴暗的地狱里,不管是你数次在我面前贬低姜岁,还是偷偷放进我行李的情书,都是为了让我始终是那个和你同样阴郁的人,对吗。” “燕至。”易慕面无表情的说:“我们本来就是同样的人。” “我们不被祝福的诞生,野狗一样成长,拼了命的只是为了活下去,活的好一些,我们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啊。”他抬起头,又对谢燕至露出那种虚伪的笑容,“你不会以为,看见了天上的太阳,沐浴在了阳光下,就可以脱胎换骨去迎接新生吧?我也很向往姜岁那种人啊,可接近他只会被烧成一团灰烬,你我才是一样的人。” 他说着就想要去拉谢燕至的手,谢燕至却侧身躲开了,蹙眉道:“有病的话,就去看心理医生,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发疯。” 谢燕至没再理会易慕,他回到别墅,姜辞镜便跟他说了辅导姜岁学习的事情,姜岁在旁边满脸不乐意,但迫于大哥的淫威只能乖巧等待,在姜辞镜看不见的地方凶狠瞪他,意思很明显:你要是敢答应我今晚上就刀了你。 谢燕至:“我……” 姜岁:“他手都受伤了,应该好好养伤,还是不要太过操劳比较好。” “我没问题。”谢燕至慢条斯理把话说完,就看见那少年立刻对他捏了捏拳头,他压着唇角,道:“他成绩确实,该补补了。” 兄弟两都话不多,很快就把这件事定下了,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姜岁了,但他的反对完全无效,只能跟着谢燕至去了他房间。 “你学过什么?”谢燕至用自己没受伤的手整理了一下桌面,给姜岁腾出一片位置,“高一的知识有印象吗?” 姜岁想了想,“二元一次方程” 谢燕至:“。” 谢燕至看着他:“你怎么上的一中?” “当然是家里捐钱。”姜岁用“这还用问”的眼神看他,竟然很理直气壮,“看见学校那栋艺体楼了吗?姜辞镜捐的。” 谢燕至闭了闭眼睛,道:“那行,我们从初中知识开始,需要我教你加减乘除吗?” 姜岁:“你在嘲讽我吗?” “我在真诚的询问你。” “不信。” 谢燕至点点头:“我就是在嘲讽你。” 姜岁:“……烦死了你这人!” 好在姜岁也没离谱到真的连初中知识都不会,他在自己的书柜里找到了高一的教材,自己都很惊讶:“我竟然没有丢掉。” 谢燕至翻了翻,果然不出所料,崭新一本书,连名字都没写。 姜岁从小到大最烦上课,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走神,谢燕至刚讲完集合的知识重点,一转头就见少年已经趴在书上睡着了。 “……” 姜岁睡着了后,倒是要乖巧很多。 因为年纪小,脸颊上还有一点肉,趴着睡时就会被压的溢出来,眼睫又长又密,让谢燕至想起之前看见过的,同桌心爱的洋娃娃。 只是那个洋娃娃远没有姜岁精致漂亮。 真的很难相信,谢豪和文秀娟那对夫妇竟然能生出姜岁这样的孩子。 谢燕至抬手要去拿姜岁旁边的笔,姜岁却忽然醒了,嘴唇正好蹭过他的手背,谢燕至全身发麻,笔都没拿稳,咕噜咕噜的滚进了桌子下面。 那被姜岁嘴唇蹭过的一小片皮肤就像是有火在不停炙烤,发烫,发痛,甚至有些战栗,就好像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在为这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尖叫。 “……你干什么?”姜岁疑惑问。 谢燕至不动声色的收回手,道:“想要叫醒你而已。” “你耳朵都红了。”姜岁说,他惊讶道:“我不就眯了会儿吗,你至于耳朵都气红了?” 谢燕至没解释,“既然醒了,就继续听。” 他那只手却始终有些不自在,想要挠一挠那块发痒的皮肤,却又因为另一只手打了石膏而无法做到,趁着姜岁去接水喝的时候,他才皱着眉绷着脸,在那块皮肤上舔了舔。 却也并没有什么好转。 …… 大概是曾纶转学的事情震慑力足够,姜岁再去学校的时候没再感觉到异样,见他竟然在课上开始认真听讲,元屿忍不住摸摸他额头:“这也没发烧啊,难道是鬼上身?” 姜岁无语的打开他的手,道:“你才鬼上身,我哥说如果我考不上国内的大学,就只能出国。” 元屿道:“我陪你去。” “我不想出国。”姜岁恹恹道:“舍不得我妈。” 元屿趴在他旁边,“那你听得懂吗?” “废话。”姜岁说:“当然听不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