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陶若晴瘫软在地,手臂软到几乎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。 她的身形半伏着,微微仰首抬目,不偏不倚,视线恰恰落在面前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。 之前一片混乱,她一直没有注意到,可现在这个角度下,所有的细节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。 秦见鶴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叶知秋细白的手掌,拇指指腹还在下意识般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。 明明那只是一个极简单极简单的动作,但陶若晴还是一眼就从中看出了那个动作中的温柔,珍爱,与小心翼翼。 嫉恨与不甘犹如万蚁噬心一般,瞬间将她心底因恐惧而升起的那点理智吞噬一空。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,可那双紧紧交握的手却怎么都挥不去,避不开。 它们在她面前疯狂肆虐,毫不留情地刺激她敏感的神经。 而之后,那双手变成了叶知秋停在外面的车子,变成了叶知秋手里握着的云开,变成了发布会上,聂凤君看向叶知秋欣赏柔和的眼神,还变成了秦见鶴俊美无俦的面容与Q.L和锐意所掌控的,让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…… 陶若晴心口绞痛,有一瞬间,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双耳处响起了极尖利的爆鸣声。 情不自禁地,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 不该是这样的。 她茫然地想,急切地想要找出事情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的缘由。 从叶知秋还在襁褓之中时,她就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对他灌输一些错误的观念和理论,以便将来更容易对他进行掌控。 他像一张雪白干净的纸张,任她在上面涂满她想要的符号,画上她需要的工具,让他绝没有反抗的余地。 他的世界单薄脆弱,而她始终牢牢占据着他整个世界的中心位置。 所以,即便蓝桦为了他远离家乡来到京中工作,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,自然而然地让他和舅舅保持距离。 即便叶洪宪是他的亲生父亲,可家庭矛盾中,她也可以让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她出头。 她掌控他,让他依赖她,但又通过各种小动作小手段对他进行心理暗示与操控,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。 让他在心底深处既依赖这个家,又清楚地知道,相对于他们而言,他只是一个外人。 甚至于,为防万一,她还留好了一切后手。
这个孩子,若真的彻底养废在她手里也就罢了,但如果还有其它变故,她完全还可以通过感情与婚姻来掌控他。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。 就算之前,他展现出了在服装上的超人天份,她也从来没有慌过。 毕竟,只要拿出备选方案,四两拨千斤的将齐鑫王鑫张鑫之流推到他面前去就好。 一个他不喜欢,十个他或者也不喜欢,可一百个呢? 总有一个能够让他看进眼里,放进心里。 更不用说,她手里还牢牢握着他的所有弱点,足可以让X鑫们事半功倍。 她苦心筹谋,经营了那么多年,他绝不可能逃出她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才对。 她早已为他挖好了坟墓,也早已为自己的孩子铺好了鲜花着锦的坦途大道。 得到云开,得到秦见鶴,得到聂凤君那种站在世界之巅的人欣赏目光与认可的,本该是她的孩子才对。 可现在,为什么会变成了叶知秋? 就好像,世界一夕之间彻底颠倒扭曲了一般,而她多年的心血也一朝成空。 强烈的不甘冲击着内心,陶若晴的喘息声渐渐粗重。 不对,不该是这样的。 如果按照她原先的计划,叶知秋早该与齐鑫步入爱河。 甚至于,她说不定已经在为他们准备婚礼。 …… 头顶有低低的交谈声传过来,叶知秋轻声:“走吧。” “嗯。”秦见鶴低应。 明明是低到几不可闻的交谈,可落在陶若晴耳畔,却像惊雷一般,让她终于回过神来。 她猛地张眼,恰恰看到那双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掌。 本就已经握得极紧,此刻说话间,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再次收紧了手指。 以致于,叶知秋原本粉润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 凭什么叶知秋就可以这么幸福? 而她的孩子却要经历水深火热,过得不人不鬼? 这么多年,被努力压制的恶意犹如乌云漫天,再无遮挡,陶若晴蓦地开口叫住叶知秋:“小秋!” 她的孩子惨,叶知秋也不该好过。 她不相信,秦见鶴知道叶知秋之前一直脚踏两条船的话,还可以继续容忍。 “怎么?”闻言,叶知秋顿住脚步,冷漠看她。 陶若晴一向爱面子,日常更是喜洁爱美。 可此刻,她却满面憔悴,泪痕斑驳。 本该是极可怜的样子,却又因一双眼睛中无法遮挡的恶意,而显得面目既凶狠又狰狞。 看起来要多丑陋有多丑陋,要多恶心有多恶心。 “我只是想问你,”陶若晴唇齿都有点颤抖,“你和齐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?不是说就要结婚了吗?” 她的话一出口,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来。 连受到深重打击面如死灰的叶知夏都诡异地转了转眼珠,略略活泛了一些。 叶洪宪一向专制,今天叶知秋却把他的威严尽数踩入脚下,他心底正恨他恨不得生拆活剥了他,闻言自然不会说话。 倒是从秦见鶴进来,就彻底白了脸的叶铮忙喝了一声:“妈!”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,叶知秋已经欺凌到了他们头上,叶铮还这样护着他。 闻言,陶若晴对叶知秋的恨意更加激烈。 只是,对上她充满怨毒的眼神,听到她充满恶意的问话,叶知秋却丝毫不以为意。 “齐鑫?”他笑,一侧唇角微微勾起,带了点难以言说的痞气,也带了毫不相让的恶意,“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时逗他玩玩,怎么,你们还当真了?” 他边说边微微弯下腰来,压迫感十足。 “与其费尽心机在这里关心我的事情,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,”他附在陶若晴耳畔,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缓缓道,“唐乐可还等着你呢。” 闻言,陶若晴下意识地激灵了一下,恶狠狠地看叶知秋,脸上惊疑不定。 但同时,她也终于意识到,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。 是唐乐。 问题出在了唐乐身上。 之前,她安插唐乐在叶知秋身边,作为向自己传递信息的眼线。 只可惜,唐乐那蠢货却反过来被叶知秋利用,将错误的信息传递到她这里来。 要不然,她绝不会让叶知秋钻了空子。 “走吧。”头顶再次传来叶知秋的声音。 “嗯。”秦见鶴垂眸看他,抬手将他弯腰时垂落的碎发往耳后抿了抿。 两人没再停留,双手交握着相携而出。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边,看着叶铮依然在怔怔看着他们交握双手的方向,陶若晴再忍不住冷笑出声。 恶意一次又一次地落空,秦见鶴对她的挑拨完全无动于衷。 他坚定地握着叶知秋的手,没有过哪怕一分一毫,甚至一瞬间的动摇。 绝望如冰冷的湖水淹没身体,倒灌口鼻,如果再不发泄,她就会被活活溺死。 恶意和歹毒的话语犹如冰雹一般,劈头盖脸地向叶铮砸了过去。 “还看,”她冷笑,“是被别人羞辱的不够,还是天生犯贱?” 叶铮没说话,抿唇沉默着收回视线来。 他来到陶若晴身侧,满脸疲惫地想要弯腰去扶她,却冷不丁被陶若晴扬手一巴掌甩在了脸上。 极清脆的一声响,回荡在满目狼藉的客厅里,更添悲怆难堪。 但叶铮却什么都没有说,甚至没有问陶若晴为什么打他。 他沉默着将陶若晴扶起来,不顾自己脸上又疼又麻的烫意,过去叶洪宪那边,沉默着将叶洪宪脱臼的腕骨重新接回去。 院子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,随即那声音慢慢远离,直到再无声息。 室内极安静,一时没人说话,好像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点声响上一般。 所以,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时,几乎每个人都被惊了一下。 而其中,陶若晴更甚。 她脸色本就苍白,而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,就更是白得渗人。 以致于,连魂不守舍的叶知夏都发觉了不对。 下意识地,他想到了之前叶知秋附在陶若晴耳畔说的那句话。 当时,陶若晴也是这样的表情。 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。 这通电话陶若晴没有接,直接挂断上楼。 而叶知夏也没再说话,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,母子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。 房门关上,他们几乎同时解锁手机,将电话拨了出去。 陶若晴回的是唐乐的电话。 电话一通,她就冷漠开口。 “叶家完了,小夏和高文烨的现状你也看到了,每个人都自顾不暇,就算你再怎么纠缠,也没有人有可以帮助你的能力了。” “叶知秋呢?”唐乐问,嗓音阴沉沉的,“他现在不是可风光了,怎么,你作为他的长辈,还说服不了他?” 闻言,陶若晴心里一堵,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。 好一会儿,她忽然笑了起来。 “你还敢跟我提他?”她怨毒地问,“如果不是你露出马脚来,我们叶家又何至于此?” 因为希望破碎,唐乐早已破罐子破摔,他已经许久没有去上课,只一心死磕陶若晴。 他痛恨嫉妒叶知秋,但事实上,他也同样恨陶若晴。 如果不是陶若晴找上他,他或许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惨况。 看不到未来的生活既麻木又痛苦,他活得犹如一滩烂泥,可偏偏今天,叶知秋却又频上热搜。 那么光鲜,那么璀璨…… 那本是他最向往的生活。 他已经那么成功了,却还可以一层又一层地登高,更衬得他唐乐烂到了极致。 唐乐恨透了。 他不知道平复了自己多久,才终于将情绪稍稍压低了些,打给陶若晴。 既然叶知秋这么能耐,那么他还就当块狗皮膏药缠上他了。 叶知秋当然不会理会他,但总会理会陶若晴吧? 他没想到,自己会在陶若晴这里听到这样的消息。 更没想到,原来叶知秋早已知道他和陶若晴的事情。 一时间,他再次想起了自己莫名被卷入的那场抄袭风波,不由地拳头紧握。 那边陶若晴还在说,语气里充满了恨毒。 事实上,他们都充满了恨毒。 像两条落魄的疯狗,互相撕咬。 没有逻辑,没有道理,只是单纯地撕咬,疯狂地发泄着自己心底阴暗而扭曲的恨意。 “那个白眼狼今天可是恨不能要了我们的命呢,”陶若晴冷冷地,“他现在得了势,又有那个秦见鶴做依仗,你以为我还能说得动他?” 闻言,唐乐昏沉的大脑终于清明了一些。 “谁?”他嗓音蓦地提高了些,“你说谁?叶知秋有谁做依仗?” “你还不知道吧?”听到他这么惊讶,陶若晴恶意地笑了起来,“他和那个秦见鶴搞在一起了。” 握着电话的手指蓦地收紧,唐乐双目猛地大张:“怎么可能,他明明是和齐鑫……” 话说到一半儿,他猛地想起来,陶若晴刚刚告诉过他,他早已在叶知秋面前露了马脚。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穿,唐乐疼得脸色发白,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去。 手机从他手里坠落到地上,他再听不到陶若晴在说什么。 只觉喉头处控制不住地泛起一股腥甜来,好像一颗心被彻底搅碎化作鲜血,一点点地流淌出来。 他心脏的那个地方,空了。 红绿灯口,秦见鶴一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,一手则放下来,紧紧握住了叶知秋的手掌。 他们此刻正赶往墓园。 叶知秋一手举着电话正和蓝桦讲话,察觉到他的动作,他偏头过来看他,眼底笑意一点点泛滥了上来。 “这么粘人?”他做口型。 见状,秦见鹤唇角微微翘了起来。 之前事情还未明朗,叶知秋什么都没对蓝桦讲。 现在,事情已经水落石出,他也安排好了后续的处理步骤,便委婉地把蓝月当年的遭遇告诉了蓝桦。 毕竟,当年这两兄妹相依为命,可以说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。 虽然会难过,但叶知秋觉得,蓝桦有知道真相的权力。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,今天上午蓝桦也刚去过墓园。 叶知秋打电话过去的时候,他刚刚返回自己任教的小学。 此刻,舅甥两人最为复杂难过的情绪刚刚过去一点,叶知秋和蓝桦约好,过两天空了就会过去看他。 他边说话边回握秦见鶴的手掌,拇指指腹抬起来轻轻转动秦见鶴尾指上的银戒。 “我挂了,舅舅。”叶知秋说。 电话挂断,他刚要说话,手机再次马不停蹄地响了起来。 是叶知夏。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,叶知秋眼底闪过一抹冷漠的笑意。 鱼儿咬钩了。 “喂。”他接起来,“不是刚见过面?” 又问,“有事儿?” “你刚对我妈说了什么?”叶知夏在对面阴沉沉地问。 “呵~”叶知秋轻笑,“你不会是还不知道吧?” “我知道什么?”叶知夏冷冷追问。 “当然是唐乐要杀了陶若晴的事情啊。”叶知秋淡淡道,又笑,“看来陶若晴是真的很爱你,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句都不对你说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叶知夏难以置信地问。 “去问你妈吧。”叶知秋说,“你们家的事情,以后不要再找我。” 说完,他直接挂了电话。 而对面,叶知夏被震惊到一动都不能动。 他安静片刻,慢慢回忆着自己回国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,终于意识到了陶若晴的不对劲儿。 好像,自出院以后,陶若晴一次门都没有出过。 原本他以为是家里变故频生,陶若晴怕丢面子,不愿意也没有脸面出门。 可现在想一想,之前国外时叶铮就说过,回国之后陶若晴会带他去他原来的公司,看能不能为他求来一线机会。 可回来后,陶若晴却提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情。 再想一想,她今天接到那通电话时候惊惧愤怒的样子,叶知夏确认,叶知秋并没有骗他。 他冷笑一声,唇角闪过一线凶残。 就算他完蛋了,就算他们叶家没落了,也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到他们头上来。 他垂眼,调出唐乐的聊天框,发信息给他。 【叶知夏:唐乐,你的事情我妈已经告诉我了,圈子里,我还有些有话语权的朋友,等回头约个时间见一面,我介绍对方给你认识。】 想一想自己平时的行事作风,怕唐乐不相信,他又追加了一条。 【叶知夏:家里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,我妈受了很大的打击,没有精神和你就此纠缠不休,这件事了了,我们以后桥归桥,路归路,再无牵扯。】 而另一侧,叶知秋也发了一条信息出去。 【一叶知秋:鱼儿已咬钩,开始行动。】 将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,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,他们已经到了墓园山脚下。 两人下车,取了纸钱和鲜花,并肩上山。 蓝月的墓碑前是少数刚刚清理过杂草,石碑擦得一尘不染的。 此刻碑前正安静地躺着一束白百合,和叶知秋怀里的花一样。 叶知秋蹲下、身去,将自己手里的花和上午蓝桦放下的那束并排放在一起。 “妈妈,”他说,“我又来看您了。” “家里的事情就要了了,您放心。” 旁边,秦见鶴弯下腰去,将纸钱点燃,火光映在他的眼睛上,叶知秋觉得眼眶有些发热。 | 只是这一次,他是笑着的。 他是来给他母亲报喜的。 她沉冤得雪。 他没让她白白遭了一遭罪生下他。 最后几片纸钱燃尽,叶知秋将眼底的热意压了下去,再次开口,“我也会好好过的,您放心。” “阿姨,”一只大手揽住他的肩膀,将他揽进怀里去,秦见鶴低沉悦耳的嗓音响在耳畔,格外笃定,“以后,我和小秋会经常来看您,您放心。” 闻言,叶知秋点头,又偏头看向秦见鶴,“我还有句悄悄话想要和妈妈讲。” 秦见鶴笑了一下,极浅,但阳光下一双眼睛却极明亮。 “等我一下。”他说,随后拧开水瓶瓶盖,将水浇在刚刚烧过的灰烬上,以免有火星残留。 大约提前就知道叶知秋会来墓园,他今天亦是一身合体黑衣,线条简单利落,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体线条。 看着他认真仔细的动作,叶知秋只觉心底一点点发起烫来。 他的热血早已冷却,可这一刻,却又再次渐渐沸腾。 “好了。”秦见鶴站直身体,漆黑眼眸中含着笑意,抬手在叶知秋发顶轻轻揉了两下,“我去那边等你。” “嗯。”叶知秋点头,看他在十几米外的一颗柳树下站定,才再次蹲在了墓碑前。 “妈妈,”他说,看着墓碑上蓝月与自己如出一辙般的漂亮眼睛,微微笑了起来,“ 今天,我要和秦见鶴告白。” “您觉得他怎么样?”他问,片刻后又忍不住笑,“我觉得他特别特别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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