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然刃山。
沈玉闲庭信步前行，任凭满山刀意压迫而来。
他的前面，还有数十名身被长刀，面色不善的断刃山弟子。
这座本就有些寒意的山峰，此刻气氛更加冰冷，好似下一刻便会拔刀而出。
断刃山在东祖洲，是仅此与两座圣地的一流宗门，虽然这些年因为那位道宗大师兄的原因，归云仙宗的声望隐约有些直追断刃山。
只是许多人看来，有李墨染的存在，便不可能会没落。
事实上，这些年那位女子刀仙极少现身，如今在山中行走的，则是她的那位弟子。
她的名字很普通。
白菜。
同样背负着一柄大刀，那刀身长度与女子玲珑身姿有着极大反差。
沈玉停下脚步，静静望着远处山峰，彷佛那里有某种极为吸引人的东西。
白菜摆着身子，拼命想着展露一丝宗师风范，只是下一刻，那险些拖在地面的长刀让她没有了半分脾气。
沈玉叹了口气，轻声说道：“这刀不好背，就放在山上也不要紧。”
声音很温和。
白菜听完，径直将长刀解下，丢在一旁，委屈说道：“你看连这把刀我都背不起，师傅让我当山主，要不了几年，断刃山就会关门。”
“不用那么久。”沈玉轻松说道：“只要你师傅一死，归云仙宗那个女子马上就会到这里。”
白菜愣了愣，可怜兮兮说道：“所以，你不会杀了我师傅？”
沈玉没有说话。
因为从踏入断刃山的那刻起，那位擅长刀道的仙境女子气息极为微弱，彷佛随时都会溃散与天地。
诛天剑是道宗杀伐最为强悍的灵宝。
那女子能够在此剑之下活这般久，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情。
当年她不顾身份，三刀之下将沈玉打飞了数千里，若不是他体质特殊，寻常修行者早就死去。
但沈玉对李墨染并没有半分恨意。
修行者间的因果从来都是没有来由。
他来到千柳城，遇到燕云玉逼迫杨盼儿成亲，然后杀了他，李墨染为子报仇，将沈玉打伤。
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。
说不上恩怨，也说不上怨恨。
只是，对于燕云玉，沈玉的确不喜欢，甚至有些厌恶。
世间善恶，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界限，当初杨家独占千柳城，暗地里自然有一些恶。
沈玉从不以善恶区分事情的好坏。
他杀燕云玉，是不喜欢。
不喜欢，那便是不喜欢，无非就是一剑的事。
李墨染同样如此，而且境界更高，所以沈玉重伤，他没有刻意去报复。
今日来断刃山，大抵也是一时兴起，却不知道李墨染的生命如今即将逝去。
而眼前的少女却不得不担起宗门责任。
断刃山原本还有一位上三境的长老，只是死在追杀沈玉的路上，被向苍穹一拳轰杀。
所以，沈玉平静说道：“苏师兄当年那一剑，已经了却了因果。”
话语落下。
白菜松了一口气。
无数弟子眼神中皆是放下了戒备。
与七年前相比，这个看似年轻，神情风轻云淡的男子在灵荒做出了许多令人震撼的大事。
尽管他们在东祖洲，但是对于道宗沈玉，凌云榜第一，许多人都有着莫名的恐惧。
因为断刃山与沈玉的恩怨很重。
如今那位女子垂垂老矣，在濒死的边缘，整个断刃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。
若是沈玉要杀人。
便无人可挡。
...
“谁说因果已了，杀了我儿子，断了我大道，这因果岂是你一句话便能了的。”
一道怨恨嗓音从山巅传来。
尽管声音有些微弱，可蕴含的恨意很浓，任谁都能猜出声音的主人是谁。
伴随着嗓音落下，无数断刃山弟子皆是脸色微变。
白菜更是神情一滞，错愕的将视线投向远处。
那道高大身影缓缓下山，每走一步，整个人的气势便升腾一分。
九步之后，李墨染来到了众人身前。
境界重复，那浑厚气息环绕周身，整个人有着一种令人忍不住跪拜的强大。
“参见山主。”
许多境界低下的断刃山弟子纷纷跪倒在地。
只有白菜的眼神中有着某种悲苦神情，她没有说话，因为她清楚既然师傅放不下心中的恨意而选择这条路，便已经想到了后果。
沈玉并不奇怪她的选择。
曾经世间的女子刀仙，在灵荒之中能够屹立在巅峰的强者不多，而女子之身成就仙境的人更少。
道宗一位殿主。
瑶池圣地那位清冷的圣主。
再之后，便是李墨染。
灵荒有太多关于她的传闻，从南蛮妖域一路杀到北境，从一位默默无闻的入道弟子，最终短短时间成就仙境。
李墨染当之无愧称仙。
灵荒的仙有很多种说法，比如某个修行了数百年而转世的谪仙，有剑道大成的剑仙，以及道门真仙。
这些仙对大道有不同的理解，然而在沈玉看来，这些‘仙’太过于狭隘。
平心而论，眼前这位女子刀仙，心性格局来说，比之那位渡真殿主，以及瑶池圣主差了太多。
“当年你远远打出三刀，苏陌替我还了一剑，白菜姑娘挡了一剑，今日，我只出一剑。”
淡漠的话语传出，无数人震撼。
白菜忍不住走出，望着风轻云淡的男子，着急说道：“沈玉...”
后者微微摇头，说道：“于我来说，我从不在意燕云玉是个什么样的人，哪怕他是魔域中人，又或者真的十恶不赦，我都不在意...”
李墨染眼中的恨意更浓。
尽管那个废物已经死了，可终究是她所生。
沈玉对周遭恨意视若无睹，只是平静说道：“但他做了我不喜欢的事，与杨家无关，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家伙。”
李墨染阴冷望向前方，冷声说道：“你不喜欢，所以杀了他。”
沈玉想了想，认真说道：“的确如此。”
不喜欢，那便杀了。
这便是三千年前太玄的道理，因为那时已经天下无敌，即便是天道。
若是不喜，便是一剑。
沈玉有着那人的记忆，从道宗出世，哪怕是境界最弱的时刻，面对一位境界巅峰的女子刀仙之子。
因为不喜。
所以杀之。